[老三届] 李其容:“政治挂帅”的学生文艺表演
李其容,1946年生于南京,1966年毕业于杭州浙大附中高中。1970年回老家湖北应城插队并任民办初中教师,后转为公办教师在应城杨河中学任教。1972年因不与右派父亲划清界限受迫害,逃回杭州成了黑户。1978年转回户口,到浙江美术学院图书馆工作。
原题
01
为“声援”而演出
《英雄的人民》
(塑像诗剧)
①六嫂
②小光
③游击队员阿觉哥
④范文钊老大爷
①六嫂
女:
火,烧着,
这火出自于六嫂的茅屋啊!
火,烧着,
这火出自于六嫂的胸膛啊!
凶恶的美国鬼子,
闯进了六嫂的家乡,
夺取了六嫂的口粮!
无人性的美国鬼子,
霸占了六嫂的草房,
把她赶到“战略村庄”!
勤劳的六嫂,
失去了耕作的土壤,
失去了糊嘴的活计。
而生病的丈夫危在旦夕,
而瘦弱的孩子饿倒在地……
劳动妇女六嫂,
忍着羞辱、绞去长发,
为的是让孩子能喝一口清汤,
为的是替丈夫缴纳“壮丁款”,
可是,丈夫孩子仍没留住在世上……
〔激昂〕
啊!火烧着,
它来自六嫂的胸腔!
〔问〕
六嫂,
是谁杀死了你的丈夫、儿郎?
〔六嫂答〕
〔问〕
〔六嫂答〕
〔问〕
六嫂,是谁侵略了越南南方?
〔六嫂答〕
六嫂站了起来!
六嫂站了起来!
斗争的烈火在燃烧!
看啊,那站在群众斗争最前列的,是一个缠着头巾的妇女,
她,就是六嫂啊!
爹:孩子,你听到了吗?
男:我听到了,爹!
我听到了你牺牲前的呼声,
我听到了你对敌人的斥骂声,
我听到了你对同胞的召唤声!
爹,你放心吧,
孩子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声音——
那召唤孩子保卫祖国的声音!
爹,你死得光荣,死得壮烈!
合:爹,祖国的儿女永远不会把您忘却!
女:爹,您死得壮烈,
您是后代的英雄前辈!
敌人站到了你的面前,
看到你把竹桩削得尖尖,
敌人吓得变了脸。
男:“老头,你想干什么?”
爹:“我要把你们这些豺狼消灭!”
女:竹桩削得尖尖,
豺狼胆颤心怯,
豺狼下了歹心——
他们要你,爹
去死在自己削成的竹桩尖。
男:爹,你没有慌,
你肚里暗自思量
爹:就是死也要打死恶狼一双!
男:爹,你慢慢削着尖桩,
一根、一双、又一双……
你安详地把尖桩插上。
女:豺狼欢喜若狂,
以为爹就是胆小心慌,
他们哪里想到——
男:爹猛地站起,
把俩强盗踢倒在尖桩上!
尖桩,刺穿了强盗的肚皮,
尖桩,穿破了鬼子的心脏!
爹,面对众多的敌人,
你笑了,
爹,面对射来的枪弹,
你高呼:
爹:胡伯伯万岁!
解放南方!
赶走美帝!
校长秦汉
毁灭性抄家后,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学生证,连封面也被撕掉了,里面被倒翻的墨水瓶染脏了
02
在演出中的随机应变
她兴奋地在电话那头说:“其容,刚才有个你高中时期的同学找你……”
原来,是他们班一位去英国定居二十年的同学请他们,她就餐时偶然跟别人提到我,那位同学就插嘴问:“你说的是李其容?”打听我。
她在电话里问我:“你记不记得有个叫马×伟的同学?”
我说:“怎么不记得?不就是那个跟我跳‘逛新城’的高三同学吗?”
“就是他,就是他!他也说起跟你跳过‘逛新城’!”
人是有感应的啊!前两天我刚想起过他。
是因为表外甥谢悦在我的博文里发感慨,说我的青春回忆都是些不愉快的内容。
他这是用有色眼镜看我。
愤世嫉俗,他的文章、我的文章里都表现得有,无非他愤当今的世,我嫉当年的俗。虽然如此,我的回忆文章里愉快的成份还是不少的——难道,我的《挖马兰头》不愉快?《圣诞节的小礼物》不愉快?《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电影》不愉快?《五十年代访华社会主义国家歌舞团》不愉快?……
当然,我的文章不像他似的善调侃,点点大的事经他无限夸张都变得滑稽可笑了。他那样是种天份,只可惜我身上缺少这样的天才遗传,这遗传是从“鸟字辈”就开始分枝的,我接受母亲基因中庄重的成份多一些。
不过,我还是“从善如流”,听了他的意见尽量从自己的青春回忆中寻取好笑的素材,这不,找着了。
我想我在演出中的随机应变大约可以写一篇轻松的小文章。
自小(小到在托儿所)到最后上孝感师范(文革中)的“就读环境”中,我总被安排出演大大小小的节目,是个“老演员”了。自然,有点临场经验,而演出中随机应变是最重要的。
我的机械记忆不是那么好,再加上大大咧咧的个性,在演出中出错难免。
但拗不过老师:他觉得,慰问解放军,政治第一,这支歌的内容合适。
这支歌前面几句的歌词是:“高粱酿酒哎香喷喷啊哎,三杯美酒么敬亲人敬那么敬亲人。亲人就是那解放军,举起美酒表表心,亲人就是那解放军,举起美酒表表心……一杯酒,为春耕:春耕多亏解放军哎解放军,你们劳动是能手,社里春耕早完成,早完成……”
问题就在于态度问题。“态度”二字,既可以是当今足球问题的症结所在,也是我那时唱错歌的根本所在。
不喜欢,就马马虎虎准备了。老师在出发前帮我练了一遍,看我唱得没什么不好,也就通过了。
那天是在小山头上,给护卫钱塘江大桥的高射炮某炮连的战士们作慰问演出。观众不很多,就几十人吧。
老师二胡拉响了,我就扯起嗓子唱起来:“高粱酿酒哎香喷喷啊哎,三杯美酒么敬亲人敬那么敬亲人……”
开局不错,虽然不适合我的唱法,但歌声倒也清脆。我正自我感觉良好着呢,第三句刚唱出就晓得“坏了,唱错了!”
我把“亲人就是那解放军”唱成了“亲人就是那毛主席”(潜意识里,解放军就是毛主席)。真要命,这句还要反复唱一句呢。反复时把词改过来不?零点零几秒中,我就决定“将错就错——改了倒反露破绽”!所以,反复句还是唱的“亲人就是那毛主席”。
显然,这错得有点驴唇不对马嘴,因为接下来的歌词是“……你们劳动是能手,社里春耕早完成,早完成。”而毛主席怎么会去亲自帮公社社员搞春耕呢?他老人家那时忙于搞阶级斗争都来不及呢!
可能有个别连队干部听出了误差,因为他们尽管笑着,可却微微蹙起了眉,但我才不管他们的表情呢,还是神色自若地唱下去。
好在多数憨厚的战士没有听出点什么,都半咧着嘴,乐呵呵地听我唱呢,听完了,热烈地拍巴掌。
事后,老师责备我:“怎么唱错了啊?幸好没什么要紧的。”
是啊,解放军和毛主席都是可以敬酒的对象,错了也不会上纲上线,哪怕在文革期间也无妨。文革间曾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:批判大会会场上每每设立有“领喊员”一职,要领头喊口号。由于此人在预习准备时心里生怕把“共产党万岁”,喊成“国/民/党万岁”而戴上现反帽子(现行反革命),所以心理负担很大。可天下的事越怕越出鬼,到第二天,他竟真大声疾呼出“国/民/党万岁”,因而坐了监牢。
1965年下半年我读高三,又赶上全市中学生文艺汇演,要出节目。到了这一年,我早已下定决心不出演节目了,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自己高一期间太出风头而招来嫉恨了。我只在高二诗朗诵时露过面,那还是跟另几个女同学一起朗诵的。
这次我决定不参演,但班委却一定要我写节目,说这也是“政治任务”,因为,是配合毛主席号召“抗美援越”而搞的文艺汇演。
这次演出很成功,但由于校长秦汉的执拗要求,我险些在演出中难以为继,幸而随机应变了一把,没出差错,上一篇有写。
如果说,前两个节目出差错是和我的记忆力有关,责任全在我,但那次演《逛新城》出洋相主要要怪马×伟同学,是他引发我出洋相的。
马同学高高的个子,嗓音很好,是高三的,比我大两届。
我刚进浙大附中这个新学校,学校的音乐老师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我在初中里总是独唱,还参加过市里的文艺汇演,所以,这个当时(1963年)红透了全国的小歌舞《逛新城》,就让我这个高一新生和马同学担当小歌舞里面的“女儿”和“爸爸”,排好了就参加市里两年一届的文艺汇演。
爱大笑的我。两个月后演出《逛新城》
《逛新城》创作于1959年,以浓郁的民族风格,采用表演唱的形式,以翻身农奴父女俩逛新城的形象,反映拉萨民主改革后变化了的新面貌。
一开始,进入场内舞了一圈的女儿停下来,装着往远处眺望的样子,开唱道:“雪山升起红太阳,拉萨城内闪金光,翻身农奴巧梳妆,父女双双逛呀么逛新城呀……”
于是那个当爸爸的“老汉”就唱出:“女儿在前面走呀,走得忙,老汉我赶得汗呀,汗直淌,一心想看拉萨的新气象,迈开大步我紧呀紧跟上。”
接着,来城看新鲜而土老冒的爸爸唱道:“唉、唉,为啥树杆立在路旁,上面布满了蜘蛛网呀?”
见过世面的女儿赶紧解释道:“电线杆子行对行,纳金(发电站)日夜发电忙;机器响来家家亮,拉萨日夜放光芒呀!”
紧接着,走在前面的女儿的就要回转身,催促爸爸,唱道:“爸爸啦!”
问题就出在马同学的应声:“哎!”上头。
我和马同学去大学部学习了两次,基本上会了,便回附中在那个食堂旁边的空屋子里排练。
每次练,屋子的窗户外,总是扒满着围观的同学,他们尤其对我喊“爸爸啦”和马同学喊我“女儿耶”最感兴趣,乐不可支。
我是开朗的个性,落落大方,每次都会清脆地呼出:“爸爸啦!”
可马同学就不行了,他那腼腆的个性,总是不能高声地呼应出:“哎!”
每当我高声地喊出“爸爸啦”之后,他总是压低嗓音做贼似的小声地答应:“咳,”生怕同学们见笑。
我想,这是他怕难为情,就由他,反正上台演出时他总能洪亮地呼应我的,所以也不强求他每次大声回应我“哎!”
可谁承想,习惯会成自然呢?
在文艺汇演前,学校组织我们去军区礼堂给部队演出,也算是去市里汇演前的热身赛吧。
我们的演出服,是向浙大本部借的,衣服和藏帽都很正宗,只是没有藏靴,只好在黑色雨靴上用蟹青色水粉颜色画上图案,冒充藏靴。马同学个子高,戴上这顶藏帽就显得更高了,好在我扮演的是他的“女儿”,他即便显得高一些、我显得矮一些也无妨。
在开幕前,我稍稍拉开大幕的边角张了一眼:只见这宽敞的礼堂里黑压压地坐满了军人,嗬嗬!
等歌曲的过门拉完,我和他便前后舞着上场。藏族舞姿幅度好大哟,幸而还没有上气不接下气,无论是马同学还是我,一开始的歌声还是满自然满好听的。
等我这个“女儿”解释完“电线杆子行对行,纳金(发电站)日夜发电忙;机器响来家家亮,拉萨日夜放光芒呀”,就按照排演的要求,该是我扭过身子,招呼“爸爸”快走。听到我招呼,马同学便应洪亮地回答我。
于是,我响亮地招呼他:“爸爸啦!”
我等那声宏亮的回答:“哎!”
可是……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低低的一声:“咳,”
我当时的感觉,好像那是小偷对望风的同伙的应答,生怕警察听到。
一有这个联想,我就乐了,而且乐不可支、乐出声来,更过分的,我还干脆立定在在台口扬声高笑起来: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马同学愣了,也立定不动。
台下的观众一开始闹不清是怎么回事,静了一秒钟,随即,全场跟着我的笑声哄笑起来。但此时,我已经清醒过来,开始了新的舞步……
演出完毕,我们回到后台卸妆,马同学戴上了眼镜。他边用手推扶着眼镜架,边很不高兴地质问我:“李其容,刚才你,你怎么……”
我又笑了。
马×伟同学在今天的同学会上,得知了我的消息,激动之余,马上把他带来的小礼物让我的老朋友也给我捎来一份。他在存放小礼物(戴安娜纪念邮票)的信封上写下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话语,但这封信即刻便在在场的四位女同学的手里传阅,每人都看了个仔细,让这位马同学不免有点尴尬……下午,这件小礼物就被我的老友特地送来交到我的手中。
马同学今晚也跟我联系上了,并相约第二天会面。电话里,他称我是当年的校花,我马上给他打了预防针:“千万可不要想着还是四十五年前的那个李其容,那样,你要失望的。”
我前几天刚好给博友“玫时玫刻”的博文《做一个心态永远年轻的女人》发了一条感语:
按理智,应该不跟马同学见面的,但还是要见——总不能为了虚荣心杜绝跟年轻时代一切的男生交往吧?
2010年4月30日
写于接到电话的晚上
李其容专列
赵刚:我既演刁德一“智斗”, 又演郭建光“奔袭” 王铮:有这碗酒垫底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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